禅院惠被他抓得生疼，但眉眼处仍是满含笑意：“御三家如何，我也不在乎，只是而今并非万事大吉，津美纪身上的诅咒未解，皇宫里那位尊主仍对我有猜忌，再说五条家世代经营到今日，也没有就此断绝的道理。”

　　五条悟极不愿听他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，闷闷不乐道：“那你要我如何，回嵯峨野余生坐在那个没人气的宅邸里就好吗？”

　　“你不想做家主，总要有个合适的人继任。”禅院惠耐心道，“我看你的兄弟叔伯都不够格，恐怕需要在分家那几个孩子里挑个好苗子自己教导才能放心。”

　　听到这句话，五条悟就知道他一句话把自己支出去少说十年，顿时一个头两个大，想起那些叽叽喳喳蠢笨聒噪的侄子侄女也没有好脸色，谈话谈到这里已经有些烦躁，顺势一扑躺在禅院惠膝头，耍起了无赖性子：“让我教只会更糟糕，你那样喜欢言传身教，不如你来代劳。”

　　禅院惠顺着他耳边的碎发，竟然认真接话道：“我与你已是师徒，再教他们于理不合，落人笑柄。”

　　五条悟抬眼看他，他绸缎般顺滑的长发从肩头垂落在自己颊边，那张俯看自己的面孔俊秀多情，翠眸深邃莹泽，仿佛其间有万千言说，五条悟心中有一事想说，但又不敢开口。

　　而禅院惠何等了解他，微凉指尖从他晴空般的眸边拂过：“想说什么就说吧。”

　　五条悟沉默片刻，才艰难开口，他说话时，嗓子里仿佛堵着什么沉重滚热的东西：“在祁岚幻境时，因为逆星移魂之术，我看到了你的记忆。”他有亿万情绪想要倾吐，却又不知如何开口，最终只叹道，“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，我却只是怨你、伤害你……”

　　禅院惠眸光一暗，却摇头道：“是我向你隐瞒在先，往事都不是你的错。”

　　两人皆沉默半晌，五条悟伸手轻轻抚过禅院惠的脸颊，低低问道：“那个时候很疼吧？”

　　“还好，我已经忘记了。”禅院惠莞尔，将他的手捉住，深而专注地凝视着他，“已过去之事也没有必要再提，苦难若能得偿，我就觉得一切都好。”

　　五条悟在他宽容而沉静的神色中无限动容，忍不住翻身将他按在榻上细细吻了一遍，禅院惠脸上的从容荡然无存，被他折腾地面红耳赤，束发的玉簪也跌落下来，满头漆黑鸦羽般的青丝如瀑铺散，更衬得那张白皙面孔明丽动人，五条悟将他牢牢抱着，忽地附在耳边悄声道：“我当真有过子嗣吗？”

　　禅院惠一愣，眼中薄雾散去，脸颊却愈染红霞，佯怒推他靠在自己颊边的脸想要起身：“你有没有，为什么要问我？”

　　“可是我全都看到了，你别想瞒我。”五条悟长腿将他夹着，胳膊也搂地死紧，禅院惠根本动弹不得，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。他拍了拍五条悟的手臂，见对方不肯松手，只能放弃，叹道：“有又如何，那孩子来得不是时候，最终一日都没能活过。”

　　五条悟听来肺腑皆痛，更不愿放手，额头抵着禅院惠的鬓角，过了半晌才闷声道：“你那时该告诉我的。”

　　禅院惠伸手抱着他的胳膊，两人躺在温暖舒适的竹榻上，外面的风雪都好像很远似的，他声音轻柔，好像因为困倦所以飘忽：“我后来想及那日，也觉得愧悔，我曾以为你年纪尚小，欺瞒才是保护，但如今回头去看，若是早点与你和盘托出，或许也不用走这么多弯路。”

　　“我已经长大了。”五条悟道，“将来换我保护你。”

　　禅院惠笑着看他，点了点头，而后两人耳鬓厮磨躺了片刻，五条悟已又有几分睡意时听到禅院惠轻声道：“你说不愿教养那些分家的孩子，那若是你自己的……可愿尽心？”

　　五条悟迷茫刹那，顿时清醒，几乎原地跳起来，反观禅院惠已将脸扭向另一侧，他青丝间的薄薄耳廓像红玉似的莹润，五条悟立即扑上去扳他的肩，想要确认刚刚所听不是幻觉。

　　他其实这几日休息下来，心底也在想着某种可能，但也深知自己曾经对禅院惠无论身心都带来了极大的伤害，第一世祁岚一行他未能压抑兽性，一定对禅院惠很是残酷粗鲁，否则这一世在黄泉关时，他不会做出那样恐惧惊惶的反应，他本觉得如今诸事已平诅咒也解，能与禅院惠长相厮守就已满足，子嗣一事他并不在意，更不愿因此让禅院惠涉险，但如今禅院惠主动与他提及此事，他简直激动地手足无措。

　　“惠，你要与我成亲吗？”他兴奋极了，又冒出耳朵来，虽未完全化回本相但端坐时尾巴像玉犬似的甩起了一阵风，若是让旁人见了，恐怕都会笑他。

　　禅院惠却在他耳朵上抚了抚，黯然道：“你我成亲，实在不合体统。”

　　他话一说完，五条悟银发间一对毛茸茸的耳朵顿时耷拉下去，连那双比世间一切宝石都华美的眸子都黯淡了，眼尾也沉了几寸。

　　“我的心意你已知晓，何必拘泥这个虚名？”禅院惠耐着性子劝道，“只是世人皆知我为你的师长，如此违背伦常之事必会引起轩然大波，你也不希望来日变成坊间笑谈，被人戳脊梁骨，对吧？”

　　“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，你若不愿意我也无所谓，”五条悟哀求道，“但我们就关起门来拜个天地喝杯合卺酒，行吗？”

　　禅院惠面上还有几分犹豫，却见五条悟眼眸一亮，忽然将自己交叠在膝头的双手捉住，不知哪里来的自信，狡黠笑道：“惠，你明明也很想跟我成亲的。”

　　禅院惠一惊，不明白自己为何被他洞察，但仍不愿松口，硬是道：“我……我何时想过？”

　　五条悟眉眼飞扬，笑意盈盈：“津美纪成婚那日，我在偏殿拾到了一张未写完的庚帖，上面却书着你的生辰八字。”他话一出口，禅院惠浑身僵硬，而五条悟却刻意贴近他的面孔，继续慢悠悠道：“我彼时误会未曾多向，而今一想，明明姊姊出阁，你写自己的八字做什么？还藏在我住的偏殿里，可不是——”

　　他未能说完，禅院惠已听不得将手捂在他嘴上，脸也低垂下去，五条悟唯独能看到他露出的半寸鼻尖都红了，声音暗哑，抖索不堪：“好了，住口。”

　　五条悟得逞，将他的手拉着轻吻指尖：“那你答应了？”

　　禅院惠无奈一笑，在他期盼的目光中点了点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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